在的学生,都是这样的,”婆婆也跟着起身,“上学忙得很呢。”
绍吴:“嗯?”
“你呀又说胡话,”姨婆拍拍婆婆的胳膊,然后冲绍吴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无奈。
婆婆却像没听见似的,她把绍吴送到家门口,忽然压低了声音:“小绍啊。”
绍吴心里打鼓:“哎,婆婆,怎么了?”
“你在学校,多跟书逸一起耍,好不好啊?”
“我……”
“他这个孩子,心思重,回了家又什么都不跟我们讲,”婆婆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爸刚走没多久,我知道他心里最难受,可他不和我们讲啊,怕我们担心……”
“……”
绍吴看着婆婆,感到一阵恍惚。
婆婆仍在絮絮地说:“还好他交到你这个朋友,二天你们读大学了,也要经常联系啊,书逸多想和你一起读大学的,他说你要考的那个大学,那个……名字我记不到了……他说那个学校太好了,他考不上。”
这是2009年的杨书逸说过的话吗?
绍吴说:“人民大学。”
“啊,对,人民大学,”婆婆笑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情,“有时候我就想啊,哪天我也走了,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怎么放心得下呢?珑珑还小还要靠他照顾,那他自己,只有他一个人……”
“哎——二姐!”姨婆从厨房走出来,拖长了声音,“又在胡说了——”
婆婆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您放心,”绍吴看着婆婆有些浑浊的眼睛,和她长了很多老年斑的脸,“二天我会经常去找书逸的。”
绍吴直接坐高铁去了成都。
他把那条简短的新闻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3月23日晚6时左右,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发生山体滑坡,目前,消防队伍正在搜救中,伤亡情况不明。
央视并没有报道这条新闻,珑珑发给绍吴的网址是新浪新闻中心。路上,绍吴拨了县政.府的民生热线,然而无人接听。绍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既然央视没有报道,那么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山体滑坡,没有造成巨大伤亡。其二,真实的伤亡情况,被瞒报了。
其实绍吴更倾向于第一种情况,自然灾害带来的伤亡是显而易见的,譬如泥石流直接吞没整个村庄,再加上中国一贯强有力的基层管理,伤亡人数不难统计。既然新闻上说“伤亡情况不明”,那么很可能是山体滑坡没有直接危及村庄,甚至连公共设施也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坏。
但是如果——如果恰好就被杨书逸他们碰上了呢,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在其中丧生,似乎的确并不能算是“重大伤亡”。
如果那一两个人就有杨书逸呢。
绍吴也给杨书逸的单位打了电话,同样打不通,此时已经过了办公时间。
高铁驶达成都东站,绍吴接到珑珑的电话,她说已经买了到成都的机票。
“你来了也没用,我不可能带你去,”这是第一次,绍吴如此强硬地喝令她,“我会让我哥去接你,然后你在成都待着,哪都不许去!”
珑珑哭着恳求他,他仍是那句话,你在成都待着,哪都不许去。
可是挂了电话的一瞬间,站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绍吴只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助。他叫珑珑哪都不许去,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甚至不知道杨书逸是不是去了凉山州雷波县。
凉山州那么大,那么多崇山峻岭,杨书逸在哪呢?
理智告诉他,此刻最好的选择是待在成都,然后等到明天,去杨书逸的单位询问。虽然他觉得单位不一定会告诉他,毕竟他没法证明自己是杨书逸的什么人……但他应该等一等,既然新闻上说消防队已经在搜救了,那么也许明天,就有确切消息了。
但是。
但是没有哪一刻像此时此刻,他突然理解了八年前杨书逸的心情,八年前杨书逸也像他现在这样独自从永川赶到成都,那时他也不知道杨龙和小娟的具体位置,他也不知道那场地震究竟有多严重究竟造成多少伤亡,甚至,甚至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幻想着父亲的手机只是没电了摔坏了,他也觉得那只是一场小规模的自然灾害,也许明天,明天父亲就会给家里回一个电话。
杨书逸无法忍受等待的煎熬,所以他搭车、步行、翻山越岭,进入灾区。
而绍吴也知道,自己没法等。等不了。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接到杨书逸的死讯——那也一定是在,他去找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