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吞了啊!
于是众人开始动摇,纷纷请刘秀再考虑考虑,还是退往江陵为妥,没必要和第五伦决死赌国运……
但刘秀心意已决:“阵势已定,现在仓促撤离,就要被岑彭追着打。”
“更何况,还有耿伯昭游弋于吾等身后!”
他扫视诸将:“是在此反击,将身家性命,寄于手中兵戈,还是调头溃逃,将后背交给魏人?”
然而目光所到之处,包括王常在内,众人都挪开了眼睛,不敢与刘秀对视。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信心,这场江汉之役,汉军士气高昂,主要是后勤充足,兵力相对于岑彭又有很大优势——可刘秀称帝十年了,当汉、魏兵力相仿时,他们基本一仗未胜,更何况第五伦亲征,战将云集,军力庞大。
然而却是最早怀疑的冯异,此刻却力挺刘秀:“吾以为,就算对上第五伦,此役,亦有胜算!”
冯异说起一桩古老的战例来:“战国之时,魏齐争霸于中原,魏屡派庞涓攻韩、赵,齐国以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围攻魏都大梁,诱得庞涓折返。齐军此时不战而退,庞涓追击,于马陵中了孙膑埋伏。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刎。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而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这种战术,就是“围点打援”,第五伦很爱用,冯异认为,今日也不妨效仿。
“岑彭长坂好比大梁,第五伦则如庞涓之军,吾等调头先击破岑彭,再以胜势迎战第五伦。”
王常一直闷声未言,此刻却提醒冯异:“冯将军,傅俊说,第五伦亲将十万大军南下,魏军甲兵犀利,对上我久战疲乏之师,将军真有必胜把握么?”
冯异则道:“孙膑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第五伦就算真有十万兵,但其急于南下,等从蓝口聚奔袭二百里到当阳来,先至者,能有五万么?顶多与我兵力相当,而急行军之疲乏,亦不亚于鏖战。”
他看向刘秀,又补充了一点:“再者,魏军巨砲能远射,弓弩、飞石不能及也,在江陵、在长坂,不论攻防,皆令我军计无所出。此番陛下诱使岑彭移师于野,其身边再无巨砲之助。纵第五伦至此,同我军战于坦荡平原,一时半会也难以竖立巨砲,犹失一臂。”
冯异可被配重投石机砸怕了,他找到的应对之法,就是运动起来,充分调动敌人,让他们离开硬垒,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一席话下来,汉军似乎又看到了几分希望,众将态度好歹在战前统一了。
刘秀把军队一分为四,贾复已带着五千兵伏于西北十余里外,又安排横野大将军王常将左军,他自将中军,而右军,则交给了冯异。
“今日多赖公孙,方使诸将信服。”
刘秀大为欣慰,在将虎符令旗交给冯异时,低声对他道:“将军之于国家,义则君臣,恩犹兄弟!”
这句话极重,冯异大惊,正要说话,刘秀却拍了拍他的手,含笑摇头,旋即对诸将道:“此役不止决定江汉归属,亦是大汉存亡之战!若胜,功勋之间,朕岂吝剖土封王之赏?”
自刘秀建立“东汉”后,虽然也搞了异姓王,但只封战死的重要大将,诸如来歙、马武、刘植等,但这回,他却松了口,做出愿与活人共天下的表示来!
因为刘秀深知,这一仗,究竟有多重要,风险又有多大!
尽管冯异帮他说服了众人,但刘秀,却依然无法欺骗自己。
他并非不知道,若第五伦大军抵达,己方无论在人数、形势、甲兵上,均处于劣势,汉军早已踩在陷阱中,而第五伦的绳索越收越紧。
“但这,却也是朕与第五伦在战场相遇时,实力最接近的一次!”
第五伦坐拥北国诸州,其富庶繁荣令刘秀垂涎,而他苦心经营十年,江东依然地广人稀,岭南交州指望不上,荆州已经残破,淮南则随时可能丢掉……这种差距,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缩小,反而越来越大,刘秀也发觉了,每次开战,第五伦总能给他整出点新鲜兵器器械来,诸如高鞍马镫、巨砲等,让汉军吃大亏。
是被第五伦的运营慢慢压迫折磨死,还是奋起一搏,用一场胜仗,扭转劣势?
刘秀决定选后者!
“朕不能等到第五伦尽取上游,饮马大江时,才学项羽,唏嘘‘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倒不如在尚有机会时,一决雌雄。”
……
天色大亮,汉军才在没营帐的地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匆匆集结,而岑彭的两万五千军阵,更是连夜南追,已抵达北方十里开外,也缓缓停住脚步……
当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开时,双方已接近到五里之内,剑拔弩张。
然而岑彭虽抱着赴死决定出战,却不代表他会傻乎乎冲上去和汉军硬拼。
看着身边面色略有紧张的随军郎官,也是岑彭自己的亲儿子岑遵,他笑道:
“岑郎官,汝知道,陛下刚起兵时,魏军最擅长何事么?”
岑遵一愣,但他们这批郎官,在未央宫可是参加过军官速成班的,皇帝陛下亲编的教材!对大魏战史耳熟能详,遂下意识地说道:
“擅长……遇敌不慌不乱,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哈哈哈,然也,吾今日,当以此来对付刘秀。”岑彭大笑,不过,如林如山,那是书上的场面话,在魏国宿将们私下的调侃里,两字便足以概括。
“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