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张柬之。
张柬之所论,也是立足在王孝杰前言基础上,并不因朝廷与大行台的纠葛而回避这一领土的主权问题,直派使节前往专治此事,除了斥问吐蕃这一行为的悖礼悖法,还要重整川西羁縻秩序,提拔奖犒一批亲唐生番土酋,并勒令川蜀官员,若非朝廷加以使令,一概不准私自与诸土羌部族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在针对番邦蛮夷的问题上,张柬之与李昭德有些类似,强调华夷大防,并且认为并不该将与番邦接触的权力下授地方官府,包括陕西道大行台。除开川西归属的问题,吐蕃欲和亲雍王才是真正需要正式的隐祸。
除了斥问吐蕃、纠察地方之外,张柬之甚至还提议着令雍王直接杀掉蕃国奸计乱命来通的使节,而将蕃国公主交给朝廷使节,将之遣返吐蕃。
“虽然两国交通,不以杀使为威。然咸亨以来,蕃国与我国久不通使,今次所携又是如此奸谋乱计,存心本是不良,不应以国礼应之。杀其贼使,我国使亦危,然华夏制度、不容有乱!臣请自裁势位,以卑职掌节,赴蕃行使!”
张柬之性格不愧老而弥辣,不独自己提出这样强硬的措施,甚至愿意以身犯险的出使蕃国。
但姑且不论张柬之本身秉性节操,这么强硬的举措所将会引发的后果,也是眼下的朝廷所承受不起的。
所以在听完张柬之的陈述后,皇帝李旦便干笑一声并说道:“张卿诚是壮节,但区区蕃国不值得损我大臣。国事未入穷急之境,还需择以周全。”
除了皇帝李旦,其他几员宰相对张柬之这一提议也并不怎么赞同。
倒是王孝杰闻此颇感振奋,忍不住再作发言道:“既然领此食禄之恩,为臣岂有大小之判。张相公久居庙堂,且能有此壮计,若朝廷加采此略,臣也愿持戈护从,使贼不敢害我天使!”
李旦都已经否决了张柬之这一提议,王孝杰居然还深表赞同,一时间也让殿中氛围尴尬不已。此前因为王孝杰专事兵务,本性流露还不算太多,李旦对其尚存期待。可现在,心里真的就是失望有加了,但也不好直接发声训斥,毕竟是自己力排众议、召回任命的宰相。
其实这一问题,对朝廷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要如何回应吐蕃,而是如何应对行台。毕竟有着大行台存在,吐蕃虽为祸,朝廷一时间也无切身之痛。可如果行台要凭此搞事情,朝廷就会痛得很真实。
所以接下来狄仁杰的发言,就要更加直指事情的本质问题:“唐蕃两国,交恶年久,彼此论事,本不以情礼为先。其乱命擅指,本无干于国计。敕招诸州酋首都督入朝,再加威令宣告,使其知所沐恩德即可。唯今国中,务以休息为先,生民久疲,宜加抚恤,不可因边将渴功的私计,而以千里之外的言衅伤我国民,狩猎不化之土。”
狄仁杰的意见,正符合李旦的想法。他是既不希望再将许多军机要务托付给陕西道大行台,又迫切需要在诸边羁縻胡酋之间树立他身为大唐天子的恩威。
但李旦满意了,有人却不满。
狄仁杰刚刚讲完,王孝杰便又跳了出来,指着狄仁杰大声说道:“狄相公所论,岂宰相之言?开疆拓土,强国之计!国之大计,唯祀唯戎!岂以边将渴功一言以蔽之!臣发自边务,虽卧雪饮冰之苦,不敢忘君王使我之恩,此身许国,唯杀贼以报!忠勇烈义,可剖可献,莫非于狄相公眼中,唯刀笔之劳才可称功?”
王孝杰如此激动,不单单只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他以边臣入朝为相,心里也有着不低的责任感,觉得自己就应该代表边将群体们,为他们在朝中发声。这是立场问题,自然不容隐忍。
狄仁杰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暗指大行台此论私计更多,是为了将人物截留于朝廷之外,一时间倒是没有想到此言会给王孝杰带来如此严重的冒犯。此时眼见王孝杰反应如此激烈,顿时也有些头疼。
狄仁杰闭口不言,在王孝杰看来自是理屈,不免更加气壮,顿足喝道:“狄某立朝半生,岂有一转之勋?而今受于皇恩,高位得享,傲然小觑武臣之功,臣与此流立于一厦之内,实在忿情难忍!国祚安危,能以远近为轻重之判?若非安西失而复守,雍王殿下也难从容布置青海,壮我陇右!陇右若危,关西能安?陕西不靖,有此拙臣夸言朝堂之上的从容之境?”
王孝杰一番雄言掷地有声,瞪眼怒斥更是威不可挡。然而这一场殿前的会议,也因此被彻底破坏,再也不能议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