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兄离京之后,都内新事频生,不便途行细述,还是先入行舍。”
说话间,卫遂忠将来俊臣引入就近大同坊内一处旅舍里,有些歉然的说道:“此处虽不美,但却幽静少人见。”
来俊臣下马负手打量一下客舍环境,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离都之后,你等维持也艰难。”
入舍之后,他才又说道:“说罢,我离开之后,都邑发生什么?”
卫遂忠垂着头低声道:“与来兄相关者,原设魏王、梁王等诸王邸耳目,事泄遭杀。几王各自怀忿,来兄所以未得授新,也是与此相关。”
来俊臣听到这话已经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冷汗隐现,不再问何日能面圣,只是抓着卫遂忠手腕惊声道:“我归都之事,几王知否?”
“我怎么敢外泄啊!但来兄若要求复,怕是艰难!”
来俊臣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愁容,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有所回复:“得罪几王,虽然可虑,但不是大患。几人不过圣皇陛下手中提偶罢了,陛下赦我活我,不是他几人私意能违。还是先说另一桩大事,我行途已经听说皇嗣涉事,此番归都,正要深挖当中罪恶,这是我复用的契机,也是武家几王情疾所在,只要快快入事,他们也不会害我!”
他仔细询问了卫遂忠一番,听到相关刑徒办案诸事,忍不住抚掌笑起来:“好得很,这些拙才胆怯无能,不敢直入根本,这却是我出头之地!目下还存党徒多少?近日让他们投书铜匦先作探路。街西观德坊,多居老病外放内官,勤访此中,我要直引皇嗣!”
讲到这里,来俊臣又是神采飞扬,全无此前那种谨小慎微的寒酸气:“这些事情,暂时我不宜出面,要凭卫兄你们几人铺张。只要案事达于天听,我复起有望,武家诸王非但不会阻我,还要施力提携!”
卫遂忠等人闻言后连连点头,而来俊臣在顿了一顿之后,又望着卫遂忠说道:“是了,忘了问一问卫兄你在河东王门下是否已经当用?”
卫遂忠听到这个问题,心情有些紧张,只是叹息道:“巽卿如今,宾客满堂,我虽然侧身门下,但却仍然不得青眼。既然来兄已经归都,我也实在懒于再去争宠求幸,便跟随来兄……”
“这么想就计狭,我虽然得罪于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绝非俗计能伤。到如今,更是只望前程,无念故事,避他让他,不再争强。人间富贵随处可拾,又何苦在这种棘手人物身上捞取。卫兄安在彼处,自求一个前程,也不阻你我的情谊。来年贵人若仍有余忿怨我,还要请卫兄从中走说。”
讲到这里,来俊臣便故作疲态说道:“途行辛苦,处境也不从容,不好待客,来日荣华得复,再款待慰劳诸君!”
卫遂忠等人见状,便也起身告辞,临行前又留下一些财货以供来俊臣近日花销。
待到几人离开,来俊臣回到客舍,就这么默坐到天黑,转入侧室踹醒两个已经酣睡的家奴:“想活命,快起身,转去别处安顿!”
两人睡眼惺忪还待收拾细软,牵引牲口,却被来俊臣喝止,抹黑翻出旅舍土墙,猫着腰穿过曲巷,在坊间一处废宅里等待天亮。而这一切,则又被黑暗中几道视线收在眼底。
转天,在家休息了一天的狄仁杰早早便着装梳洗,直趋皇城,按照惯例入宫谢恩履职。
退朝后,武则天在仁寿殿接见狄仁杰,并引李昭德等两名宰相作陪。通常大臣履新入谢,只是君臣之间的对话,一般不会有太多人在场。如今皇帝与宰相都出面接待,足以显示出对狄仁杰归都的重视。
“狄卿今次授新,本就在你才内。盼你能从速入事,尽快解决河洛之间生民活计倒悬之困。”
见礼之后,武则天望着恭坐在席的狄仁杰笑语说道。
狄仁杰今次归都,担任的是户部地官侍郎,主要负责的事务则就是几十万户河洛迁民编户问题。这件事从天授年间便一直在进行,但进展并不是很顺利。狄仁杰素来都有布政地方的长才,这一点是朝野公认,将其召回朝中主持此事,也是人尽其才。
被女皇如此期许,狄仁杰自然是要表上几句决心。话音未落,武则天又抬手让人将案上一份奏抄送到狄仁杰手中,并说道:“有朝臣进言立新,拟成章式几则,狄卿高眼,看一看当中是否有可采之处?”
狄仁杰接过奏抄细览,片刻后又拱手道:“恭喜陛下,再拾贤遗。此中言论,立足于事,顺乎人情,但似乎不是朝中固有良臣善作的计谋。”
此言一出,殿中武则天包括李昭德等人都笑起来,李昭德又说道:“狄侍郎大器宏量,朝士器用都能陈列在怀、臧否自具,确是可称!隽才专于事务,无事可作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