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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她问:“你在忙吗?”
“不,没有……”
槐诗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
可她已经凑了过来了,好奇地端详着槐诗记录在书上的那些杂乱文字,发现看不懂之后,看向角落里槐诗在烦躁中随手勾勒的涂鸦。
然后愣了一下。
“这是谁?”
她凑近了,看着笔记里那一张带着嘲弄和傲慢的面孔。
只是寥寥几笔勾勒,便如此传神地描绘出了那种冷漠又残忍的眼神,他在张口,仿佛要吐出如有实质的恶毒话语。
令人心中顿时不安。
“呃……”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到最后只能说:“这……这个人叫做乌蝇哥。”
于是,莉莉恍然:“别西卜么?”
“……呃,大概。”槐诗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倒是挺喜欢让别人吃屎来着。”
“那这个黑人呢?”莉莉接着问道,“他看上去很迷惑。”
“是的,他很迷惑。”
槐诗顺手往黑人涂鸦的脑袋上补了三个问号。
“这个呢?”
“这是一只青蛙,叫做PEPE。”
“它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不知道。”槐诗叹息道,“大概是活着很痛苦吧。”
“那太可惜了,看上去挺可爱的。”莉莉遗憾地摇了摇头:“像个小娃娃一样,可霍恩海姆不喜欢,还把我自己做的都丢掉了。”
“是吗?”
槐诗沉默了片刻,摇头,“他不该这么做的。”
“恩,人老了大概脾气都会很坏吧,但发了脾气又会后悔,跟我道歉,希望我原谅他……可我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
莉莉蜷在椅子上,轻声感叹:“他临死前一直很惊慌,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可是却从来不告诉我。把这张船票给我之后,他就去世了……到最后,他都不允许我称呼他为父亲。”
“……”
沉默里,槐诗犹豫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相信,在他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谁知道呢?”
莉莉摇头:“每个人的心都藏在胸膛里,直到死了之后都不会让人看到里面是什么了——霍恩海姆跟我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可我甚至不知道应该防备什么。
我怎么能知道其他人在心里藏了什么呢?”
“是啊。”
槐诗干涩地应和,感受到胸臆间几乎沸腾的杀意,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为自己的虚伪感到作呕。
“那个,说起来……”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我是说年龄。”
“嗯,我想想。”
莉莉好像没有注意过这个一样,低下头开始在本子上飞速写写画画起来,槐诗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感觉到眼前一花。
各种昂长的数字计算中间竟然还有行星运行的简图……就好像重新在厘定节历一样,算个年龄都这么硬核的么!
很快,莉莉计算完毕:“四岁半。”
“哈?”
槐诗愕然。
四岁半?
大姐你在开玩笑么?
槐诗愕然地端详着她成熟的样子,哪怕大家人种不同,你起码也应该成年了才对吧?
“啊,我的体格,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莉莉似乎反映了过来,有些生硬地回避着这个问题:“你、你呢?”
“我十七。”槐诗回答。
莉莉的神情瞬间嫌弃起来:“骗人,可你的骨龄已经38岁了!”
“……我只能说,由于各种原因吧。”
槐诗叹息着,感觉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多。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莉莉介绍自己。
毕竟,他现在是范海辛。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
他就是教团的刽子手,吸血鬼猎人,来杀死莉莉的凶手……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听见莉莉愉快的声音:“你看,我也画好了!”
“画了什么?”
槐诗低头,然后一口水喷了出来。
就在自己辞典的扉页的下面,多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熊猫头表情,可是脸部的地方却空空荡荡……
“因为不知道画什么表情比较好啊。”莉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不论画什么都超不过你画的啊。”
“……”
那是因为我这是汇聚了无数人血汗的智慧结晶啊!
你一个人怎么比得上啊。
能在1620年和人表情包斗图,只能说……是一种槐诗未曾想象到的新鲜体验。
就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他听见莉莉的声音。
“槐诗。”
不知何时,那个女孩儿已经转到了槐诗的眼前,眼睛眨啊眨啊,满是期待:“我刚刚忽然想到:不如到了新大陆之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反正也我没有什么要去……你也没有地方要去的,对吧?
而且我可以造血浆给你,你也不用再去为找食物发愁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行吗?”莉莉问。
“不,挺好。”
槐诗僵硬摇头,干涩地问:“你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黄石,怎么样?”
莉莉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一直想去黄石看一看,据说那里有很多地热泉,还有狮子和大象,你呢?”
“……不知道。”
槐诗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好,所以下次再说吧,我得先睡一会儿。”
莉莉愣了一下,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继续盯着药剂的进度,可是许久之后,她却忍不住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槐诗:“我是不是烦到你了?”
“……没有。”
于是,她就松了口气,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是朋友的,对吧?”
“是的。”槐诗垂下眼睛,“我们是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跑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槐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退了一步,拿起了自己的辞典:“咳咳,等你有空的话,我们再聊天吧。”
槐诗呆滞地看着他,许久,闭上了眼睛。
“妈的……”
看着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少女,槐诗伸手探入怀中,握住匕首冰冷的手柄,悄无声息地抽出,凝视着倒映在匕首锋刃上的那一双猩红的眼瞳。
然后,将这破玩意儿丢到了一边去。
去他妈的教团!
去他妈的范海辛!
去他妈的一切!
老!子!不!干!了!
忍受着肺腑中震怒的剧痛,槐诗仰起头来,神清气爽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莉莉,我教你画个流泪猫猫头怎么样?”
“好啊好啊。”
……
大概的时间到了傍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里面有没有人在。
在他们戒备地打开门之后,门外的人微笑着带来了好消息。
美洲就要到了。
得益于一场动乱有那么多人死去,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不久之前,有船上有擅长占星术的女巫测算了一下他们和美洲的距离。
倘若保持这个速度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够到达新大陆了。
所有人都能够获得自由和解脱。
因此,有人提议,想要举办一场宴会庆祝一下。
此时此刻,船上阴沉沮丧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带着和煦的微笑,谈吐斯文,举止优雅。
好像焕然新生一样。
不知为何,槐诗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昨天的动乱和灾难好像没有在船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一样,故事依旧在继续。
向着既定好的结局发展。
他低下头,只看到命运之书上缓缓浮现的章节结尾,一行加黑了的大字。
【to be cou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