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凝成一体,如臂使指,横扫北地。”丁俭道,“但如果节帅胸怀天下的话,只怕便会困难重重了。”
“说说看!”李泽道。
“丁某出身荆襄,家有良田万顷,论起来,只怕就是节帅新政之中要重点打击的对象了。”丁俭笑道:“但节帅可知,南方广大区域之内,正是像丁某之家这样的氏族真正统治着地方吗?不管是谁任哪里的节帅,都是与这些大家族彼此勾连,甚至本来就是一气同枝?”
李泽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南方虽然也遭过兵祸,但整体上说起来,情况要比北方好上许多,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这些大家族之力。南方百姓仍然很穷苦,但日子却还能过得下去,这就让南方的政权基本上处于一个比较稳固的状态。”丁俭接着道:“稳定,则是老百姓最能盼望的。节帅,如果有一天,您打了过去,您告诉百姓们说,跟着我干吧,我能让你们吃肉,能让你们穿上绫罗绸缎,那里的老百姓们看看自己碗里的糙米饭,再看看身上穿着的麻布衣裳,您认为,他们会不会跟着您干呢?”
李泽摇了摇头。
“节帅如此清醒,倒是让丁某很感意外。”丁俭道:“想来史家坞之战,您也应当有所觉醒了。乡族亲情之间联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利益团体,他们能爆发出来极大的能量。史家坞是破了,您的部下将那里杀得血流成河,难道将来在南方,您也准备这么干嘛?”
宗族豪强,李泽最为痛恨的东西,而史家坞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代表。
“丁俭,我所施之策,并没有对豪强赶尽杀绝,比方说土地,我允许他们分家,允许每家可以保留五千亩土地,还不足够吗?”李泽道:“你既然出身豪强之家,当也明白,豪强把持地方,皇权不下县,长期以往,便成了百姓只知宗族,不知朝廷,不识律法,大唐之衰落到如今地步,这难道不是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吗?”
听着李泽的反问,一直侃侃而谈的丁俭也是沉默了片刻:“节帅所施之策便如同汉时推恩令,看似宽宏大量,但实则上是在刨世族豪强之有的根基,但凡豪强之有的有识之士,当然能一眼识破,必然会群起反对的。一个史家坞便让节帅损失良多,一旦有了十个,百个,千个类似的史家坞呢?”
“那你的意思是要劝我与这些人妥协吗?”李泽沉下脸来,“与他们勾连起来,先拿下这天下再说?换汤不换药,就算这样,那我与现在朝廷里的天子又有什么两样?”
“节帅,有时候妥协是必须的。”丁俭坚持道:“请恕我直言,这天下精英,多半还是出于这些节帅仇视之家,节帅如果不想为天下之敌,就必须要有妥协与交换。否则,丁某认为,即便节帅现在如日中天,但终究还是烈火烹油。”
“我已经给了这样的一些人余地,如果他们还不满足,那就只能用拳头来说话了。”李泽呵呵一笑:“我不介意推倒重来,哪怕因此而面临重重阻碍。”
丁俭叹了一口气,闭嘴不再多言。
“古人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却认为,在我的阵营中,我需要反对者来警示我,丁俭,你去翼州上任吧,去亲自看一看,再好好想一想,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究竟是家族利益为重,还是国之利益为重?过上一年,我们再来好好地谈一谈。”李泽挥了挥手,结束了这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
丁俭站了起来,拱手道:“既为节帅之臣,当忠尽帅所托之事,做好翼州刺史一职之余,我亦会不遗余力地寻找节帅新政的弊端。”
“你能找出来,我就能更好地将这些漏洞补上。”李泽点头道:“这也正是我需要你这样的人的理由所在。”
丁俭昂首而去,李泽却是异常气闷。这就是他与这个时代所格格不入之处,丁俭今日之言,其实是劝他与大地主,大豪绅,大家族联合起来共谋大事,与李泽所谋,恰是背道而驰。但李泽却也明白,丁俭所言,也是有其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条相对宽敞的大道。
但自己,偏生选的却是另一条荆棘从生的小路,需要自己去遇山开山,遇水搭架。
可是遍数这天下像丁俭这样的人杰,却基本上出身于李泽所要反对的这些人之中。大道艰难,观丁俭便可见一斑。自己当然不可能将这样的人一刀杀了了事,所以便只能慢慢地来争取。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泽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