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也是徐子先崛起之后,朝廷中枢颇为隐忍扶持的原因所在,若无秦王,南方不保,北方又能好到哪去?
天子不顾宗法成例,擅自将徐子威的两个儿子抱入宫中,这人已经算是有未来天子生父的身份,最少也得是亲王,加上天子刻意扶持,现在还有期门左令这样的管军大将的官身,稍加进步,便是到厢都以上,位至太尉,以亲王,太尉身份执禁军,郎卫。这样的人,王直当然不能擅自处置,送到京师,必下诏狱,但也是必然死不了,天子不会杀自己的亲生兄长,只会免官,下狱,就算判了死罪也不会动手,关上几年,过几年风头过去,逮着册立皇太子的机会,也就赦免放出来了,还照样是重臣,亲王。
这也是徐子威敢在阵前再次逃跑的底气所在!
“我不见他了,见之无益。”徐子先想了一想,说道:“节帅派人告诉他,要送他去京师,从海路走,直抵津海。”
王直深深看了徐子先一眼,徐子先却是十分平静和坦然,赵王府和老南安侯府的恩怨,一言难尽,于公于私,现在的秦王府都没有必要庇护和赦免徐子威。
“给他安排一顿好酒菜,我叫人亲自送他……毕竟是我亲堂哥。”徐子先漠然道:“以亲情来说,我该见他,让他随船南下,送回江宁。但我怎么对困在渝水侧的二十万大军交代,怎么对朝官交代,对天下人交代?我徐氏太祖提三尺剑立国,国初之时,宗室子弟就在太祖之命下从军效力,血战厮杀,正因太祖和当年宗室之功,我徐氏才能享国,才成为贵人。贵人,贵不在血脉,在传承,在自律,在责任,在担当。此人不配成为我徐氏子弟,不要说是我堂哥,便是我的亲生兄长,今次也就是如此了。”
王直,邓文俊,
卢四海等人俱是肃容听着,此时才算真正见着眼前这位尊贵亲王的真颜色,此前只是觉得徐子先敢行险,有担当,到此时此刻,又知道其内心中自有纲纪,自有格局,绝非寻常之辈。
徐子先转向身边按着横刀侍立的林绍宗,说道:“你带几个人,亲自送我那兄长。”
林绍宗深施一礼,面无表情的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做的干脆利落,不叫徐子威多受罪便是。”
“甚好。”
徐子先不欲在此事上多耽搁精力,在眼前的大局来看,这只是一件小事。
王直设的宴席也是极为简单,用海货备办的席面,酒亦普通寻常,众人都无心在此事上。
到徐子先站在海岛一侧,观看鸭绿江口和层层叠叠的密林之时,王直对身边的邓文俊和卢四海等人道:“秦王殿下今日的表态,令人刮目相看。”
卢四海道:“不过是弄死一个无职无权的远房堂哥,似乎没甚了不起。”
“不同的,不同。”邓文俊倒是能理解,当下摇头道:“若秦王晓得利害,就会真的把徐子威送到京师。这样弥补了赵王一系一南安侯一系的嫌隙,天子此后会真心支持……不管怎样,朝廷大义尚在燕京,尚在天子之手,秦王此后行事会更顺畅,如果是从利害角度出发,这个时候这样做最为妥当。”
卢四海道:“或许是秦王殿下想叫自己的儿子入京,和徐子威的儿子争一争?”
邓文俊哈哈一笑,说道:“秦王殿下现在坐拥最少二十万以上的府军,大魏第一的水师,很快掩有南方,征平吕宋,倭国,这样的实力已经不在燕京之下,还把自己儿子送到宫里做什么?很多人一直有这种期盼,想叫殿下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天子的人选,但以秦王的雄才大略和自信,应该是想着天下丧乱之时,逆势而取,为自己和子嗣打下基业,却不是从别人手里顺而承袭吧。”
若徐子先在此,怕是也会大为点头,这邓文俊也不愧是王直心腹,向来是以通晓大势,智谋过人著称,此时也是说出了徐子先真正的想法和思维方式。
昌文侯府,包括陈文珺和秀娘在内,把即将出生的儿子送到宫中,封团练使,成为储君人选之一,怕都是愿意的,徐子先在此前也并未坦露心迹,但事实上他是不愿的。
这一两年内北方大乱,天子信望全失,虽然法统尚在,但人心和实权都慢慢会倾斜到徐子先这个开府亲王的手中。
待燕京陷落,天子殉国,那两个少年团练使下场不问可知,到那时以宗室,实权,声望来算,徐子先皆可自为,何必巴巴的把儿子送到京师,到深宫中为人所控?那不象是去争储君,反而象是把儿子当人质送过去了。
“我夸赞秦王,不是你们说的这些。”王直感叹道:“大丈夫行事,要分的清楚利害,也要明事非,先说事非,再谈利害,这样才是真正的霸主。我此前就是太讲利害,不问事非,这几年渐渐明白过来,也知道自己过往之失……唉,如果我早十来年明白这些,现在的局面也就会大有不同,最少我不会在康老儿之下。”
众人俱是沉默不语,卢四海不太理解老头子的话,也不愿深思,不管王直怎么遗憾,现在的王直部已经是如此了,再想过去的事毫无意义,现在众人都是要跟随眼前的秦王殿下,一切未来之后,就是眼前的这位秦王殿下主宰了。
所幸从眼前诸事看来,殿下当不负众人所托,所有人都感觉前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