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笑道:“燕客,想来你是要全程陪同中山王,先到昌文侯府,再到中山王府,没有人带着未必进的去,这事我就拜托你了。”
魏翼还是秀才时,凭着家族的关系进了报纸谋事,郑明远对他很是照顾,双方相处的不赖。
以地位来说,大魏的报纸业在这些年是每况愈下了。曾经朝廷的宗旨是以报纸为延伸在民间的耳目,历代天子都再三强调,地方和中枢的官员不准因报纸刊登的新闻而生事,甚至报纸点评,非议官员,宗室,都不准以任何借口打压。
宗室,官员,没有反制报纸的权力,正因如此,报纸的口碑一度相当高,销量也极大,很多偏僻的山村,难得进一次城,第一件事便是买成摞的报纸回去慢慢研读。
时至今日,朝廷的地方吏治已经接近完全崩坏,这样一来,报纸的监督很容易被掌握实权的官员报复。
前三十年,很多报社中人被官员用莫须有的罪名关押逮捕,遇到类似王越那样的官员,甚至坑死在监狱里的记者也是很多。
到近几年来,报纸几乎不登载时政了,不点评官员,乡绅,豪滑,版面多半转登一些朝廷邸抄,算是时政版块的延续,然后就是一些文章,更多的是花边新闻。
郑明远的身份,当官也未必当不上,魏翼是秀才时,两人的身份相差极远。现在魏翼却是进士,知县,并且在这一次战事中立了大功,虽然不愿调离澎湖,勋,阶却最少能升到五品,若过两年从澎湖调任,最少也是转运副使,或是州府同知,按察副使之类的官职随时能当上。
两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郑明远的话语时,不乏讨好,只是文人清高,表现的不是那么明显。
“郑兄太客气了。”魏翼下马一拱手,态度并不骄矜,世家子弟,不会一得志就猖狂,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他对郑明远笑道:“城门这里接下来的热闹更可瞧,登在报上更为轰动,你听我一句劝,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也好,我当然信燕客的。”
郑明远略想一想,各家小报都盯着婚事,中山王进城往里走,报纸的人都跟着跑了,留在这里若有大新闻,可以最早落笔,早天的早报特刊比别家不同,可以多卖出不少。
现在做报纸已经远不及前些年风光,真正的消息不敢登,花边新闻缺乏严肃性,百姓不愿花钱购买,销量一减再减。若再不扭转局面,怕是难以为续了。
“郑兄。”魏翼上马之时,一脸诚挚的对郑明远道:“中山王和别人不同,他对报纸的态度相当正面,监督官员,评议朝政得失,还有北方情形,灾害,流寇,北伐战事,民间疾苦,对东胡,北虏战事的重要性,与我福建路的关系何在,理应长篇的做深度的报道。这才是报纸应该做的事,
北方情形,朝廷得失,福建路地方官员的施政,操守,引发的后果,难道不比几篇酸到叫人掉牙文章和那些花边新闻要紧?中山王也知道,郑兄和报社同仁都有苦衷,怕人报复。他原本是要见你的,不过暂且时机还没有成熟,等过一阵子,中山王在福州掌握更大的权力时,到时候郑兄的报纸要怎么写便怎么写,就算批评中山王本人也没有什么。以人为镜么,被批评几句,不分用意善恶,都可以闻者足戒,这是好事。若弄到万马齐喑,那就没意思了,自己的过错得失,毫无借鉴,人人奉承,直到大祸临头再幡然醒悟,没得意思了。嗯,这是明达的原话,郑兄你要记牢了,这对周报来说,是一次大好良机,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振作一番。”
魏翼因为有事,并且人多嘴杂,不好说的太深和太细。
不过郑明远已经明白了中山王的意思,是要周报借着报道北伐之事,化解一下南北的对立情绪和鸿沟。
南方的百姓不要以为北方的战事和他们无关,北虏和东胡这样残暴的异族,一旦打下北方,南方人能飞到天上去?
北人辛苦防御胡人近三百年,每个集镇村落甚至城池都有被攻陷的记录,每个村头都有记录死难亲人的石碑,碑上的每个字都是多少条人命铸就,这样的苦难也理所应当被南方人知道,北方的贫困和牺牲南方人也是受惠,也理所应当对北方的防线投入重金。
当然,朝廷的举措失当才是造成眼下局面的最要紧的原因,魏翼没说,郑明远也知道这一块暂且不能说。
郑明远正在思忖沉吟之际,地面突然传来隐隐的抖动。
很多人都感觉到了,脚步都有些虚浮颤抖。
接着是闷雷般的声响,似乎是从地面,也似乎是从远方的天际传来一样。
很多人都是面露惊容,那个叫李俨的厢军武将脸色一变,当即就要下令关闭城门。
“不要紧张。”几个一直留在城门处的中山王府的武官笑着道:“这是我们殿下随行的骑兵卫队,大王入福州,总不能这么轻率的就进城。”
四周的人都若有所悟,此前东藩方面已经派了两个都的将士在城中的王府护卫,这兵力当然太薄弱了,福州城现在还有六千多禁军,最少有四千是受赵王的直接指挥,再加直过万厢军,就算中山王有万夫不挡之勇,毕竟麾下兵马太少了。
郑明远在内的所有人也隐隐明白过来,此次婚礼,不光是大造声势,还要鄣显武力。
这才是中山王,既然要做的话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到位,大量的兵马随行入城,总不能说亲王不给带护卫?
至于一亲王三都护卫的规模,现在谁还理会,总不会林斗耀,或是萧赞,又或是郑里奇,杨世伟,这些文官大吏跑到中山王府,质疑这位亲王违反了规定?
城外跟进来的明显是大股的骑队,怪不得魏翼提醒郑明远,不必跟随,婚礼情形有的是小报报道,不如报道大队骑兵入城的情形,眼见为实,这样报道起来更详实细致,可以提升周报的格调。
福州这样的大城,城门也很是宽阔,城门可以容纳两辆大车相向而行,骑队则是四人并骑,也是相当轻松的进入了城中。
厢军将领李俨是守城门的武官,他根本没有关闭城门或是盘查的打算,直接带着自己的人闪在一边,看着大股的骑兵从城外涌入进来。
骑兵四骑一列,当先的数骑先进来之时,为首的是一个满嘴络腮胡须的大汉,身高远过常人,在闽人中简直是巨灵神般的存在。
其两眼如电,身上的铁甲似乎是漆成了黑色,连同护胫,皮靴,还有披风,俱是黑色,头顶黑色的铁盔,如巨灵神般的大汉环顾左右,观察四周情形时,不要说普通的百姓,便是禁军和厢军的将士们也为之心惊,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这是张虎臣!”
“就是他,在中山王的带领下,率骑营侧击群盗,一战鼎定大局。”
“他的麾下,俱是骑良马,披重甲,持精铁强兵的一等一的好汉子。”
“此前传言以为有些夸张,今天一看,传言似乎还有些低估了东藩的这些骑营将士。”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士绅或官吏身份的人,毕竟这是福州城近年来罕见的大热闹,人们好奇心起来,跑过来瞧热闹也并不奇怪。
当张虎臣等人入城之时,议论声一下子便是起来了,每个人说话都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嗓门,但还是汇聚成不小的声浪。
张虎臣没有出声,也没有在脸上显露得意的神情,此次骑营全部入福州,最要紧的任务当然是拱卫护卫中山王,要保护殿下的安全,其余之事,都不必太过在意。
入城之后,只看到中山王贴身护卫的队尾,张虎臣没有耽搁,策骑继续向前,四人一骑的骑营将士紧随其后,还好这里是大道,两边的百姓虽多,也没有阻住骑兵向前的道路,只是看到这些玄甲铁骑策马而至时,很多喧闹的声音逐渐沉寂下去,不少百姓都不再说话,也不议论彩礼的内容,或是中山王的仪容,只是看着这些骑兵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