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名医世家出身的,其对成方的掌握非普通庸医可比。
最少在东藩岛上,能够有资格被重金请到岛上来的,大半都是有名望家世的真正的医生。
徐子先担心的就是自己得了瘟疫,最好不要是鼠疫,可能性不太,蚊虫叮咬,或是为人传染,都是相当严重的事情。
瘟疫来势会很凶猛,而痊愈会很慢,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会在病榻上耽搁很久才能痊愈。
如果影响到了战事,那就太糟糕了。
一想到自己辛苦大半年,耗费数百万贯经营方有的东藩眼下的局面,很有可能因为这一场疾病而毁于一旦,徐子先就恨恨的想捶自己的腿。
而心境不佳,更是病人的大忌,在愤怒,悔恨,还有惊奇惶恐等情绪的攻击下,加上高烧,等徐子先回到侯府别院,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已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了。
陈长年已经带着一群医官在别院门口等着,看到徐子先的样子,几个医生眼中都显露出复杂的神色,一番简单的检视后,陈长年道:“在别院开辟一间精舍,除了医者外普通人不得随意进出……君侯感染了时疫。”
时疫,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字眼。
在场的人都如被雷击了一般,很多人半响回不过神来。
小妹和秀娘当然也是已经出来,两人在听到陈长年的话之后,秀娘已经满面泪痕,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小妹亦是流泪,但由于久掌侯府内宅,小妹还是撑的住,当下道:“这事不能封锁消息,但亦不能叫全岛惊慌,现在扶君侯进去,由陈医官带人诊制用药,待高烧稍退,明天发布医方脉案。”
时疫相当凶险,而且不分年龄,不管是十岁以下的幼子,还是花甲老人,又或是男子,妇人,或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一旦染上,很有可能花甲老人很快痊愈了,而壮年男子却是一病呜呼。
当然多半来说,还是青壮男子会挺过去,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最好的医官和最好的药,最强壮的年龄,挺不过时疫,这也并不会叫人意外。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个时空开发东藩的故事,那个叫郑成功的伟男子,一心于这孤岛上复国,但最终他在不到四十的盛壮之年,也是最好的照料和医药,但还是死于这个岛上
的瘟疫。
这是时势,是命运。
徐子先在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并未想到别的,反而是想到这件事。
但郑成功当时已经有郑经等诸子,而徐子先却是膝下无子,且无兄弟。
他想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就算这一次府军能大胜海盗,而岛上还能继续良性发展吗?那么多文官,悍将,不管是李仪还是方少群,或是秦东阳,刘益,葛家兄弟,他们能服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吗?
谁来接任,谁能将南安侯府这一摊子接下来?
按宗室惯例,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国侯世家,一旦无子绝嗣,那么就是除国了事。
而如果是掌握实权,且拥有一定基业人脉的宗室爵位,在无嗣之后,朝廷一般令宗人府挑选近支子弟去继任袭爵。
比如徐子先,他是文宗一脉,文宗长子成宗,然后是赵王,南安侯,韩国公诸子。
现在成宗无嗣,以赵王长子继位,就是当今崇德天子,而现在南安侯,韩国公俱无后,那么也就只能从赵王子嗣中挑一个合适的来袭爵。
韩国公的爵位,如果不除爵的话,也应该是一体办理。
有的时候,天子要是对某个宗族家族示好,很有可能将可以除爵的爵保留着,挑那个宗室家族的子弟去袭爵。
虽然要降一等,比如韩国公的爵位会降为侯爵,但总比一般宗室子弟不得获封要强的多了。
南安侯府还能袭两代,但无嗣也可以除爵。
但一个实封万户,没有兄弟抢夺财富的国侯家族,可想而知天子会怎么做,赵王又会怎么做。
将徐子文,或是赵王另外某个儿子,过继给徐应宾当儿子,等若徐子先的兄弟辈,然后将来生下儿子,兼祧徐子先,不使其断了香火,一般本朝袭爵就是如此做法。
徐子文持天子诏,奉命带数百牙将,几十万贯钱来东藩,昌文侯府已经扔了百万贯在这里,当然不会放弃,只能选择和赵王府合作。
徐子先留下的基业,政治版图,将全部被赵王一脉一口吞下,而且顺理成章,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不妥来。
过继兼祧,原本就是宗族最常见的做法,如果感觉资产被侵夺,谁又叫你没生下儿子来的?
徐子先心中五味杂陈,简直难以自安,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似乎死去万事皆空。什么东胡,什么过继,这些事都很不与自己相关了。
但一想到那阡陌相连的棉田,豆田,想到那些工厂,盐场,想到那些船厂,码头,还有水师,府军将士,自己设立的百户制度。
还有小妹,秀娘,陈文珺,还有那些文武官员,投效自己的忠勇部下们。
那些优秀的,敢于将生命都奉献给南安侯府事业的将士们。
还有秀娘温柔的眼神,还有陈文珺的期盼,两世的牵扯……
小妹还能如约定般出嫁吗?虽然双方已经心知肚明,但毕竟还没有正式下定,有反翻的法理基础。
若是过继来的南安侯再将小妹嫁给靖远侯府,小妹又会如前世那般,早早郁郁而终吗?
徐子先心烦意乱,开始还有些神智,后来逐渐陷入到深沉次的昏迷之中,在他昏迷之时,还能听到陈长年惊慌的下令将他搬抬进别院,听到小妹终于忍不住的哭声,秀娘似乎镇定下来,想要过来握着徐子先的手,但似乎被隔开了。
接着徐子先感觉到身体震动,有人将他搬抬下车,并且抬到别院辟出来的一个小院之中,身为君侯,他当然不必去那些普通百姓居住的隔离点,但当徐子先进入之后,陈长年令人用石灰燃烧沿途一路,所有人都要换过衣袍,那些负责在小院内照料徐子先的人,天大的事也不能外出。
在做完这些事后,这个医官一脸苍白的坐在地上,几乎没有力气再站立起来。
待其余的医官熬好退热的汤药后,送到小院门前,林绍宗亲自过来端碗进入院内。
看着腰悬横刀,身披重甲的近卫首领,一个医官忍不住道:“林侍卫,要小心感染。”
“感染?”林绍宗冷眼看了对方一眼,说道:“若君侯不治,我当斩尽汝等,尔后以横刀自杀随君侯而去,君侯到地下,亦需要捧刀人侍卫左右。”
这个侍卫简直是疯狂,医官下意识的想争辩,但他看到林绍宗眼中的冷漠死灰之后,这才赫然惊觉,对方不是在发疯,而是很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不可更改的事实。
陈长年听到动静进来,对着林绍宗长叹道:“我知道你的心境,我等会尽力。不过说实话,对时疫感染,我等并没有太多好的办法,只能退热温补,靠君侯自己挺过来。”
林绍宗未答话,小心翼翼的捧着汤药转身走进去,只留下铁甲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