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孟州水军在禹河之上,面对新组建的洛阳|水军失去优势,甚至被死死压制在北岸,这也就意味着在每年长期近十个月的非冰封期,孟州与荥阳之间的联系将会被切断。
未来不要说派兵增援荥阳了,荥阳此时两万五千余守军的粮草如何运输,还将很成问题——梁师雄目前面对东翼以及南翼的优势梁军,其部仅能守住荥阳、密县两城,失去对城外广阔乡野地区的控制,每月高达两万余石的粮秣,只能从武陟那边通过河道运入荥阳城里。
洛阳|水军虽然是新组建的,洛阳官办的伊阙造船场也是到去年年中才成功造出第一艘战船,但就此以为洛阳|水军的战斗力不堪一击,就大错特错了。
谁都不能否认,梁楚最终能达成和议,最直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韩谦在长江之上拥有一支压倒性的水军战力,才最终迫使楚廷选择妥协。
虽然水路不通,韩谦无法将南内史府所辖的坚利战船调入禹河,但梁军绝对不缺当世最高明、最熟悉的造船工师,也不缺熟谙水战的水军将领及兵卒。
洛阳|水军的战斗怎么可能会弱,后续补弃战船的速度也只可能会越来越快。
他当初就是考虑到这点,才建议朱让、梁师雄将武陟与荥阳之间的涉水堰道尽快修造起来,却不想朱让、梁师雄忽视掉他的建议。
说到底荥阳对东梁军而言,不是必守之地,他们不愿意将有限的资源,往荥阳倾斜。
不知不觉便到孟州刺史府衙之前,想到这些事,萧衣卿任随扈将马匹牵走,侧过头看向周元,问及新式战船的试制情况。
周元略感苦涩,不知道要如何回萧衣卿的话。
因为制造船肋的天然弯木罕见,而大型尖底舟船,除了需要一根大木用作龙骨之外,又必然需要大量的船肋,加强船体的结构。
叙州很早就直接使用精铁铸件取代天然弯木制造船肋。
叙州向右龙武军出售的列桨战帆船,也都是铁木结合,俗称铁骨木壳船,这里面的结构细节,周元都是清楚。
萧衣卿也想尽快造出速度快、结构坚固的诸类铁骨战船,加强孟州水军的战斗力。
孟州冶铁场也算是集结了河朔、河东最精良的一批匠师,然后反复试制三四个月,却到现在都还是没能铸造出一件合用的铁船肋来。
“依妾身所见,陇右郡王应在雍州造铁索封锁渭水,将所有的水师战船都集中到孟州来,也不为过。”吕轻侠替周元解围说道。
萧衣卿心里微微一叹,他知道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是极难。
这令他心头更蒙上一层阴影。
这时候,一队车马顶着初春料峭的寒风,驰入孟州城。
听着车辙、马蹄声往这边驰来,萧衣卿疑惑的看向赵孟吉,吕轻侠说道:“兴许是王筹回孟州了……”
“哦,”萧衣卿在荥阳时,灌江楼主事、王景荣所收养的义子王筹曾派人赶到荥阳禀告说有一件极紧要的物件要呈上,却没有说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王筹在卖什么玄虚。
萧衣卿、赵孟吉、萧思庆往府衙里走去,边走边等王筹过来。
很快就见一队车马驰到孟州刺吏府衙之前停下,王筹跳下枣黄马,交给身后人牵着,他亲自揭开马车的帘子,着四名壮汉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件麻布包裹的东西,走去孟州刺史府衙。
萧衣卿他们站在院子里,看王筹将麻布揭开,却是一架长近一丈的残弩。
这架残弩就剩弩臂及箭槽,基架、弩弦以及开弦装置都已经毁去。
看到此物,萧衣卿却是一惊,问道:“这便是梁军新用的神机巨弩?”
“是的,寿州军好不容易缴获到一具,徐明珍死活不肯交出来,我不得不买通徐明珍的手下,将这具巨弩偷出来献给大人。”王筹说道。
“这弩臂有多少石力?”赵孟吉虎目炯炯的盯着巨弩问道。
“具体还没有测过,但唯有用两匹壮马才能勉强拉开,梁军是用一种特殊的齿轮绞盘开弦……”王筹解释说道。
测量弓臂只要用趁手的工作,却颇为简单,赵孟吉身为前蜀国宿将,也极重视军械的制造,当即着人抬着这具残弩去更精准的测量弩臂满开时的弯曲张力。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负责测量的扈卫又将残弩拖回来,回禀道:“悬石加到十七石,弩臂才完全张开……”
萧衣卿、赵孟吉、萧思庆都瞠目结舌,没想到这新式弩臂,差不多竟然有传统床子弩的三倍之强,难怪能将一支短矛般的弩箭射到四百步开外。
之前的诸多传言,并没有半点虚夸的地方啊?
“除了以足够多的战船,接舷近战胜之外,实难想象孟州水军要与洛阳|水军争胜禹河之上。”之前得知梁军装配新的战弩之时,吕轻侠就没有怀疑过传言的真实性,此时看赵孟吉都蹙紧眉头,再次提及她刚才在府衙前提及的建议。
步骑激战于野,梁军战阵之中有这样的三五十架战弩,或许还不构成致命的威胁,毕竟这样的战弩,用齿轮绞盘开弦,射速相当缓慢,可以用精锐骑兵快速冲击其战弩阵列。
寿州军能在战场上缴获这样的战弩,也证明了这点,但梁军所造的战船,速度既快,再装备这样的战弩游斗于湖江之上,优势就太明显了。
当然,目前在禹河之上,将渭水以及禹河上游的战船都集中过来,在数量及规模上,他们还是占据绝对的优势。
再一个,禹河即便是到夏秋之时,水面也远不及长江开阔,梁军战船速度快的优势在相对狭窄水域会受到压制。
这时候孟州水营,倘若能利用战船多的优势,不惧接舷作战、尽可能多用火攻,未必就会失去对禹河水道的控制权,还有可能继续维持与南岸荥阳的联络。
吕轻侠虽是女流之辈,但赵孟吉对这样一个女流之辈也不敢心存轻视,认真思虑她所说的话……
…………
…………
且不管萧衣卿、赵孟吉如何满心想着将其在渭水及禹河上游的战船、水军都调到禹州来防范钳制洛阳|水军,二月下旬今年的凌汛就彻底过去,禹河水势相对稳定下来,两旅新编水军便全部调入巩县境内,接受陈昆的节制。
虽说此时孟州水营在战船及水军兵卒规模上还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水军旅依托伊洛河口的防御工事,频频从伊洛河口杀出。
小股敌船在禹河之上游荡,水师战船便顺流而下,出河口接近敌船后,依赖簧臂式床子弩及蝎子弩,远距离进攻敌船;敌船大举出动,水师战船就依赖船速快捷的优势,迅速收缩到伊洛河口之内,依赖河口两侧的防御工事,将敌船封锁在伊洛河之外。
为了做到这点,寒冬及初春时节,韩谦直接下令,将一艘艘特制的梭形箱船装满从嵩山西麓开采的砂石,用成百上千的纤夫,溜冰拖拽到河口两翼的河滩之上,再将这一艘艘箱船舱底凿穿。
待河水上涨起来,这些箱船沉入水中,便能当成桥墩架设铁梁,形成伸入河口水域之中的铁梁桥,以确保进入铁梁桥的轻车战弩,能攻击到伊洛河口的每一处水域。
三四月双方水军便主要围绕伊洛河口外侧的禹河水道反复拉锯作战,孟州水营差不多有上百艘战船被摧毁、击沉于禹河之中,而洛阳|水军的伤亡则仅有敌军的十分之一。
五月中旬,伊阙水营大寨新造的六艘铁甲蒙冲战舰也陆续编入水军序列,更是叫孟州水营吃足苦头。
传统的蒙冲战船,干舷之上建有两到三层舱室,最底层开孔,由十六支或二十四支、三十六支不等的橹桨伸入水中。
遇敌时舱顶可拆折、易为敌船火攻的帆桅会放下来,船工水手在底层舱划动橹桨快速进退;上层舱四面皆开弩窗矛孔,可攻击各方面的敌人。
此外,舱顶蒙裹生牛皮,以防敌船泼油引火烧船。
伊阙水营大寨新造的铁甲蒙冲战舰,除了用精铁构件以为龙骨、船胁外,上层舱顶以及船首及侧舷不再蒙裹生牛皮,而直接覆盖一层铁甲。
这六艘铁甲蒙冲战船,作为主力战船,编入水军旅的船阵之中,承担起冲锋陷阵的重任,这时候即便是有三四倍规模的敌船围攻过来,水军战船犹能坚持在禹河之上与敌激战,而不再缩回伊洛河口之内,暂避敌军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