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一职,他是毫无心里障碍,也不觉得与留守东湖的将吏会处不好关系;文瑞临却多少有些头皮发麻,他甚至都担心五牙军残部老卒,会不会有人记恨旧事而闯过来刺杀他。
文瑞临在梁国也算是中坚层的将吏了,但他还是在韩谦抵临洛阳之后才知道禅让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他内心的震憾犹没有完全消去。
他都如此震惊,可见梁军底层将卒心里的震动会有多强烈。
在这种情况下,文瑞临实难想象韩谦会做出死守伊洛河口的决策,然而他仔细想来,虽然这种情况下要守住伊洛河口很难,但要是今年这个春季就放弃伊洛河口,放任敌军进逼到洛阳城下,岂非会叫河洛人心变得更迟疑、动摇,以致两军融合之事,在河洛地区完全进行不下去?
以此想来,禅让也好、两军融合以及死守伊洛河口,实是一贯而之的。
唯有不畏艰难的熬过这一节,形势才能算稳定下来。
文瑞临心想着要怎么表一下忠心,才算是恰到好处,这地候却听见北面传来“呜呜”的号角声,他们都转头看过去,看到如蚁群般的兵马从孟州城外围的城寨鱼贯而出,看这情形敌军这时候就要迫不及待的对南岸伊洛河口用兵了。
韩元齐、陈昆也没有太多的废话,与韩谦行过礼,便在扈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赶往伊洛河西岸的大营主持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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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衣卿元月十五日紧急进入雍州,与王元逵、田卫业见面,安排西翼的军事部署,他甚至亲自赶到岐州与蔚侯王孝先见过一面。
不过,他没有在西线滞留太久,无论是王孝先答应率部负责进攻蓝田关,还是田卫业负责进攻华州以及王元逵负责率部从河津渡河进攻潼关,战事安排都不用他操心太多。
而事实上受地形限制,收编赵孟吉、王孝先所部之后,他们在西翼的兵马扩张到十三万之众,却无法有效的对蓝田、华州及潼关展开。
考虑到赵孟吉、王孝先新附,以及韩谦在西翼部署六万兵马,他们暂时还没有办法从西翼抽调大量的兵马,加强东北翼的攻势。
虽然萧衣卿此去雍州,是希望说服赵孟吉率部调到孟州来,但赵孟吉及王孝先其部在过去两年间占据凤岐秦三州,口粮供给只能维持正常的三分之一,将卒疲弱、军心又极其不稳,这两年是约束在城寨之中才不至于哗变溃逃。
目前王孝先也只能答应小规模的参与对蓝田关的进攻,而赵孟吉所部想要东调,在后续粮秣供给充足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休整两个月,才有可能恢复一定的战斗力。
即便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真正的攻势,除了敦促梁师雄率部从荥阳进攻虎牢关外,主要还是要从孟州集结兵马,进攻禹河对岸的巩县、偃师等伊洛河下游两岸地区。
从温博率部弃郸县,跨过颍水,经嵩南栈道进入河洛的那一刻,萧衣卿便意识到之前主张梁师雄残部放弃洛阳、偃师等城,东撤到荥阳、汴京休整,很可能是蒙兀大军南侵以来他所犯的最大一个错误。
他主张梁师雄残部撤出河洛,当然不是体恤东梁军守残城的艰难与伤亡惨重。
他与乌素大石之所以都想着叫梁师雄率残部先撤出,实际上是想着在等梁帝朱裕驾崩之后,由蒙兀人的嫡系兵马夺下洛阳等城,从而名正言顺的就将河洛这么一个极关键的地区,并入蒙兀帝国的直辖领地。
这世间没有谁愿意彻头彻尾的当一个傀儡,朱让此时对蒙兀俯首称臣,但东梁军夺得河洛之后,实力进一步强大起来,还会不会还会继续甘愿受他们的控制,没有脱离他们控制的野心?
这是萧衣卿与乌素大石都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所以才最终在去年十一月份决定叫梁师雄先撤出来,而非持续增派兵马去死守洛阳、偃师等残城。
他们甚至也考虑过残梁与棠邑军有合流的可能,考虑朱裕身故之后,将河洛之事交给韩谦统摄的可能,乌素大石因此还秘密下令给田卫业,要他在攻打雍州城时,给梁洛王朱贞留一条活路,要不然他们不至于连雍州南翼的蓝田关都打不下来。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梁帝朱裕在其长子朱贞尚且在商洛统兵之时,竟毅然会使将吏直接迎韩谦为新主?
因为朱贞一直留在商洛没有返回洛阳,他们甚至误以为朱裕的身体没有那么快会垮掉,以致他们在河洛两翼重新集结兵马,也稍稍慢了一步。
他们原本能够以较少代价,联合东梁军守住洛阳、偃师、巩城、虎牢关及孟津等地,但这一关键决策的失误,却迫使他们这次可能要多付出数倍的伤亡,才有可能重新夺回这些城寨。
萧衣卿与乌素大石神色凝重的并肩站在孟州城楼之上,眺望南岸邙山之间的旌旗招展,从衣甲形制及服色能明显辨识,有大量的棠邑军精锐换驻其间,而东南方向的虎牢关里,已经全面换驻棠邑的精锐健卒。
虎牢关前的战事三天前就已经全面展开。
虎牢关乃是夹于嵩山禹河之间的雄关,西距伊洛河口仅十里,再往西距离希玄寺也仅十四五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但长期位于梁国腹地,梁国创立后,仅仅是照一般规模修缮关城,这两年来又经历了多次攻夺大战,关城相当残破。
冯宣守虎牢关,深知不能叫东梁军将旋风炮等攻城重器摆陈开来,因而敌军从东面进逼过来,他没有单纯的据城以守,而派出兵马,倚关城而战,坚决不叫敌军能逼近关城千步以内扎下营寨。
受限于嵩南栈道的狭窄,为保证兵马的快速通过,冯宣率部进入河洛,几乎将所有的重型战械都暂时留在下蔡等地,兵卒仅携带随身的兵甲,骑马而行,甚到从汝州到伊川这一段路,主要都还是蹒跚步行。
不过,敌军无法在虎牢关前扎下营寨,也不无法将重型战械推入战场,作为棠邑最精锐的重甲步战旅之一,仅仅三天时间就杀得东梁军哭爹喊娘。
攻守形势逆转过来,对双方将卒的影响太大了。
荥阳守军也是连续苦战多年,兵甲残破不说,军中伤病比例极高,状况比西梁军好不到哪里,特别是这部分梁军从虎牢关撤走,退回荥阳休整不到两个月,就又要反过来进攻虎牢关,士气更是惨淡。
萧衣卿也没有指望荥阳守军一开始就能获得什么决定性的大捷,但也没想到战力会如此疲弱。
由于嵩山北麓地形崎岖,没有骑兵大规模迂回穿插的空间,从东翼进攻虎牢关,萧衣卿也只能寄望梁师雄稳扎稳打往前推进。
他们最终还是要从虎牢关与希玄寺之间的这一个十四五里宽的缺口,沿伊洛河两岸往里打。
蒙兀夺得燕云之后,经营十数年,虽然之前没有大举南侵,但在骑兵之外,也组建庞大的步卒,战斗力在攻伐渤海国期间得到淬炼,并在吸纳渤海兵之后,在这次南侵之前,扩大到十万人兵马规模。
这也是蒙兀除骑兵之外的嫡系精锐。
时间虽然仓促,但到这时候他们也在孟州集结两万骑兵、两万燕云步卒,并从太原、上党、河朔征调四万精壮民勇。
兵贵神速,特别是禅让之事叫河洛及旧梁军人心浮动,无论是萧衣卿还是乌素大石,都不会拖到禹、洛等河彻底冰层融化之后再发动攻势。
那样的话,至少将给韩谦一个月的喘息时间。
万余甲卒、骑兵已经从孟州城南翼的城寨出兵,很快在前锋将领的统御下,集结分作三路,踏过禹河坚冰,往禹河南岸、伊洛河东岸的虎牢关西侧平原推进,但南岸的梁军,除了虎牢关里的守军没有动之外,虎牢关西南沿嵩山西北麓分布的诸寨以及伊洛河东岸诸寨的兵马,也在震天动声的战鼓声中出动,分作数路,往禹河南岸大堤附近推进。
棠邑军与旧梁军还没有进行融合,两军将卒的兵甲、旌旗都没有统一起来,萧衣卿、乌素大石二人即便站在近二十里外的孟州城楼之上,借瞭望镜眺望,能清晰分辨棠邑军主要是从西翼希玄寺方向出兵,旧梁军韩元齐部主要是从东翼嵩山西北麓诸寨出兵。
梁军这次出动的兵马总规模要比他们还要低一截,在一万六千人左右,很显然韩谦这时候也有意保留足够的预备兵马,以观战场的变化。
梁军的骑兵规模小,没有直接快速推进到禹河沿岸地区,而是沿两翼的丘陵散开,防止他们的骑兵前锋部队去占据两翼的丘陵地形,双方都将会战的核心作战任务,交给进入伊洛河西岸平原的步卒。
很快双方近四万兵马,分作数路,仿佛三色洪流在南岸呈东西分布的战场上撞击,激起铁与血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