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举人,确实是让人惊讶的事。
也足见王广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倘若是十年之前,弘治皇帝定会对这王广赞许有加。
可现在……却是觉得怪怪的。
王广看着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心里想,果然是帝心难测啊。
他毕竟是第一次面圣,而且接受陛下的奏对,因而心里还是紧张。
既在想,开头的时候是不是太谦虚了。
此后又想,后头的话,是不是有吹嘘的过份,反而显得自己锋芒太盛。
如此反复的想着,心里忐忑。
猛地,他想起来了什么:“陛下可否移圣驾至后衙廨舍。”
弘治皇帝抬眸凝视了王广一眼,眉宇轻轻扬了起来,很是诧异的问道:“是吗?可有什么玄机?”
王广却卖起了关子。
“陛下一观便知。”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一张面容里不由泛起笑意。
起身便随着王广到了后衙廨舍。
这里是王广公务繁忙之余的休憩之所,弘治皇帝步入其中,便见满屋子,竟都是书,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架上,放眼望去,可以说是书的世界。
王广心里情绪高涨,他面带红光,激动万分的道:“陛下,这些……都是臣上任以来,搜罗来的诸多文章,都是自太祖高皇帝以来,所有的经义八股范文,朝廷这数十场科举,但凡是登科的八股,臣费尽心思,想了无数种办法,统统搜罗抄录了来,陛下请看……”
他随手取出一个抄本,送至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打开第一页,便见了熟悉的八股题和破题字眼,之乎者也,密密麻麻。
“陛下啊……臣搜罗这些,便是让治下的读书人,借去,让他们自己进行抄录,这满屋子的文章,统统都是八股经义集大成者,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臣便想,若是能熟读八股三千篇,这科举考试,岂在话下?”
王广激动的嘴皮子颤抖,看着自己的心血,眼眶竟是不禁湿润。
这些年,自己可是将心思都扑在了这上头,这才有了庐州府的文风鼎盛,有了庐州府的教化之功,现在,陛下亲来,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了。
王广心里很骄傲,这些书籍可不是谁都有的,很多都是自己花心思搜罗来的。
因此他也没注意弘治皇帝的表情,而是依旧滔滔不绝的炫耀着,就好像在细说珍贵的宝物。
“正因为如此,臣的教化,在天下各州府,堪称冠绝天下,还有这几部八股范文,这些统统都是臣挑选出来的大作,都是臣亲手抄录的,臣在抄录时,感受到文中的精妙扑面而来……”
弘治皇帝突然道:“这些八股文……若卿家都在搜罗和抄录,岂不是没有其他事可干了?”
突然这么一个疑问,让王广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着弘治皇帝,像泼了一盆凉水,嘴皮子哆嗦了一下,随即才道:“陛下,教化,乃是重中之重的事,只要教化成了,那么无为而治……自然一切都可……水到渠成。施……施政之要,重在人心,人心之要,重在教化,教化之要,首在言传身教,陛下……这……这……”
弘治皇帝看着王广,格外认真的问道:“那么……这几年来,入学读书者,有几何?”
“这……这……”
王广自然说不出来,支吾了半天也没个具体的数目。
弘治皇帝道:“既然重在教化,那么这仁义之学,理应深入人心才是,若是人人知书达理,才是大治之世,这……对吗?”
“对,对。”
“可庐州府上下,能识文断字,知晓仁义者,又有几人?”
“这……”王广一时竟答不出来,他道:“庐州府现在有进士……”
弘治皇帝失望的摇头:“朕想知道的是,在这里,有多少人入学,有多少人,能学的仁义廉耻,是十之一二,还是百之三四?”
王广有点懵了,嘴角微微抽了抽。
陛下这个问题,他听不明白啊。
这和教化有关系吗?
教化的事,是读书人的事。
怎么和寻常的百姓,有什么关系了?
难道平常百姓也得读书?
一时王广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竟是踟蹰起来,答不上来,脸微微红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